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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染不會停止前進的步伐。

在解決完第一個問題之後, 是第二個、第三個,接踵而至的小高潮將被間奏隔開。

間奏時間,巫染也不能休息, 必須兢兢業業為下次舞臺備戲,力求達到最大詼諧。

比如現在,距離十一月末還有兩個月。

巫染必須努力跟上京市高三生的課程。

很難想象前一天還是二十五歲無業游民的烏蘭, 今天就變成將滿十八歲的高三生。巫染一大早被鬧鈴吵醒, 熬夜帶來的充血和鈍痛紮根在頸椎上沿, 她的手先伸向櫃子。

默默點了一根芙蓉王, 巫染靠在床頭,懨懨地抽著。懶散地支起上半身, 任尼古丁喚醒大腦, 她抓起一旁的筆記本開始背書。

該死的萬有引力定律公式, 該死的彈性碰撞!將煙碾滅在玻璃盂,她撓了撓頭發, 坐在書桌前解題答惑。巫染從前在德鎮高中混日子, 上課睡覺下課醒,如今卻要償債!

在題海裏沈浮四個小時, 到了十點多,巫染才放下金考卷,疲憊地起身去洗漱。

早飯中飯作一頓, 在前街的面館解決, 巫染邊等蓋澆飯, 邊打著哈欠做英語閱讀。

老板娘早在租房時就得知巫染的年齡, 正是讀高三的時候, 她從後廚將餐盤端來時笑著打趣:“我說呢,原來是進京趕考!”

她把巫染想象成那種自瀆高中考大學的孩子, 家裏沒人管,但也很上進,所以才來京城租了這麽一個小地方,日夜寒窗苦讀。

巫染笑了笑,沒做聲,草草填飽肚子又回房寫題。這一寫就寫到傍晚,又看了會兒網課,做好筆記,這才完成了一天的學業。

巫染當然不是那種自律到極致的人,可當她寫不下去的時候,起身去廚房打開冰櫃看一會兒,又能心情愉悅地折返回書桌邊。

她告訴自己,做這些都是有意義的。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厚積薄發。

巫染像陰溝裏的小老鼠一樣汲取知識,這麽說也完全沒有問題。在不見天日的後巷地下室裏,和以極度緩慢的速度腐爛的屍體共處狹隘一室,以可怕的意志力成長下去。

孤單嗎?巫染從沒那麽覺得。當無數個困頓的夜裏,她把視線從密密麻麻的教材上移開,看向面前寬闊白紙和上面的黑色字;當用指尖去一點點觸摸凹下的筆痕,如同死去的屍體凍幹水分而脆弱如薄紙的上眼皮;當她戴上兜t帽,如普通人一樣走在夜街上。

當她望著五光十色的鋼筋叢林時。

當她路過蕭瑟骯臟的霓虹街角時。

亦或者當她不經意擡頭,看見不遠處正從豪車上下來的、流淌著同一種血的巫嘉。

巫染這時候正在二十四小時營業便利店裏喝一杯黑咖啡,她沒想到自己會突然遇到只在網絡報道裏見過的男人——她的哥哥。

怕被提前認出,她警惕地戴上了兜帽,將熬夜趕功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裝進背包。然而,對方卻好巧不巧地走進這家便利店。

他身後還跟著一些人,其中有男有女。

巫染在人群裏面看到那個鄧拙園,還有曾經機緣巧合下對莊羽施以援手的方絡雅。

她僵直地坐在玻璃窗邊,只敢一眨不眨地盯著玻璃的倒影,死死攥住書包肩帶。

好討厭。

好厭惡。

巫染將猩紅的雙眼連同美而猙獰的臉,一同埋沒在帽檐的陰暗處中。那一刻她真正變成一只老鼠或蟑螂,完全沒價值的東西。

他們每個人都家財萬貫,可以隨意肆虐世界上任何一個普通人,甚至於,其中一個人在一年前還將她珍貴的莊羽折辱於身下。可他現在笑得多光明磊落,仿若無事發生。

更甚至於,致使她母親病逝的罪魁禍首的兒子就站在面前,瀟灑地摟著女郎談笑。而她,只配在無人註意的角落悄默觀察。

……他們甚至不會朝巫染看一眼。

是的,這群少爺小姐根本沒註意到她,他們買了一些進口的零食和香煙,還有幾打小麥果汁,商量著一會兒去哪兒參加派對。

巫染悶不做聲,聽他們談笑風生,目光盯著那一脈同胞卻過得天差地別的兄長,再死死攥住莊羽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的兇手。

直到他們的背影全消失在街角。

巫染才如釋重負地趴在桌邊喘息。

她不能形容那是怎樣的感覺,利刃一樣撕裂胸口,電鉆一樣打入心臟;哢哢在傷處刺出血花,嗡嗡在耳畔發出躁聲。總之,那不是什麽好的感受,分分鐘讓她烈火烹油。

巫染感到非常嫉妒、非常不甘。

她什麽都沒有,他們卻擁有一切。

錢,權。一切的優待!一切的特權!

可為什麽他們明明都擁有一切了,卻還是要來爭奪和摧毀她所剩不多的幾樣東西?

為什麽要讓她一無所有,如此痛苦?

明明……他們什麽都不缺啊。

巫染在夜光的城市下,暗暗抹把眼淚。

吸了吸通紅的鼻尖,她遙遙望向城市的爛漫星光處。璀璨的繁華的、機會充盈的,落魄的敗壞的,眾生皆苦的。為什麽明明是座紙醉金迷的城市,卻仍然有人坐在豪車裏暢飲香檳,有人躺在橋洞下潦草過夜?

她佇立在上營天橋。

遙望遠方的江畔。

天和地都被瀑雨一般的彩燈照耀,流光宛轉於幹澀酸痛的眼間。巫染脆弱的視網膜被刺痛,太過耀眼反讓人不適。別過視線,她偶然瞥見不遠處欄桿上的一道長發身影。

這個時間,站在這兒,恐怕想輕生。

巫染沒有過多理會,又往前走了兩步,可想到自家小羽毛,她到底還是倒退回去。

“餵。”她擡頭打量那單薄的人影。

漂亮的同齡人並未理會她,仍然呆滯地看著腳下的江水,肩膀因抽泣而一抖一抖。

“……唉。”巫染一抻胳膊,輕巧坐在她身邊,“有什麽煩心事非得死來解決?”

姑娘別過臉去,用沈默來回應。巫染並不著急,陪這個陌生人一起賞夜江和城月。巫染不是什麽善人,但不拒絕突如其來的緣分。她倡導隨心所欲,眼下正好有些閑情。

“……城市真大啊。”巫染感慨著。

身邊的姑娘側目,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可和我又沒有關系。”她黯然道。

“為什麽和你沒關系?”

“……因為我什麽也沒有。”

姑娘自嘲似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無非是讓我不要尋短見,無非是說我還有大好年華什麽的。沒有人能設身處地的站在我的角度想,只會覺得我是個懦夫。”

“可是……我也沒辦法啊。”她聳著如柳如梢的眉心,無奈地抹著臉頰上的淚水,“我爹欠了一屁股債就死了,我還在上高三啊……我本來都……都保送上好大學了……我本來都可以、都可以有很好的未來……”

“我就是一個從鄉下來的藝考生,我拿什麽和那些有錢人去拼……我只能每天練舞每天練舞,早也練晚也練,家裏所有的錢都拿來給我打通關系。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他這一死全完了……我哪有錢交學費……”

“呵呵……”她自顧自地冷笑,“你肯定覺得我沒良心,我爹都死了,我居然還想著自己的學費,我是不是很冷血很現實?”

“那不然呢?”巫染說,“真勢利。”

“……”姑娘沒想到是這個回答,一時間瞪大了淚眼,詫異地瞧著她。而巫染不緊不慢道,“這不好嗎?孝心不能當飯吃啊,誰敢說你自私,那就讓這人大方施舍你。”

“既然說你自私的那個人自己都不願意救濟你,那他壓根兒沒有理由那麽說你。”巫染嘴角翹起,“老在乎別人的想法幹嘛?世上沒人能同你設身處地,除非你自己。”

“……也許你說的有道理。”姑娘說,“可我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我沒有錢,沒有所謂的施舍,你說城市這麽大……”

“可是,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那就想辦法。”巫染坦然,“靠爭,靠搶,靠你的臉,靠你的身體,靠一切手段爬到城市的最頂端。既然城市的美只有最上層才能領略,那你為什麽不努力往上爬?”

“你說沒有人願意幫你。”她攔住她的肩膀,湊近她輕聲道,“現在就有一個機會擺在你面前……只看你能做到什麽地步。”

“你的意思是讓我出賣自己的身體?”

“……你可以這麽認為。”巫染說。

她漲紅了臉,咬緊牙關,片刻才怒嗔。

“不行,我,我做不出那種事!”

“是嗎?”巫染若有所思,“原因?”

“我本來就什麽都沒有了,如果最後連唯一的貞潔也失去,那……”她攥著欄桿。

“那我不如現在就從這裏跳下去!!”

“人總是要失去一些東西的。”

巫染對她的威脅不為所動,闡明真相:“你說自己是藝考生,說家裏所有的錢都拿去給你鋪路了,這難道不是剝奪其他比你家更貧困的考生的機會?你爹因為欠錢跳樓,那債主呢?要不回欠債,他們怎麽生活?”

“還真是個懦夫,你也有自知之明。”巫染揶揄道,“其實你早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踐踏了別人的機會,如今卻痛恨生活剝奪了你的尊嚴,不可笑嗎?你害怕貞潔都失去,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那些考生甚至已經爬上了考官的床,只為求得一個覆試機會!”

“你自己都說,既然你什麽也沒有。”柳妤一瞬間撞進陌生人那星光恢宏的眼底,一道魔咒從明亮而清澈的眸色裏驟然乍開。

“那你為什麽不想辦法獲得一切?”

“說的頭頭是道,你倒是指條明路。”

巫染轉身跳到地面上,又將柳妤也一把拽下來,同性間親密的臉頰相貼,她承諾:“成為我的人,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

“……可你又是誰?”柳妤不解地問。

“我叫巫染,巫氏置業的巫。”她說,“跟我,我能讓你站在這個城市的峰頂。”

“我憑什麽相信你有那個本事?”

“就憑你現在已經不會再想跳下去。”

柳妤沈默。

是啊,反正她也沒有什麽好失去的。這麽想著,柳妤擦幹眼淚。巫染拉起她的手,說跟我走吧,步調跟輕快。兩個年輕女孩,邁開雙腿跑動起來,往火樹銀花處奔去……

拂略的燈火如焰,如烏蘭。

如一切大山飛向城市的。

滿懷希望的紅鳥。

撲覆這個世界。

兩月時光如白駒過隙,巫染在得到一份高分答卷的同時,也惡補完豪門基本禮儀,她很快會適應新身份——巫氏置業的千金。

臨行前最後一晚,她坐在書桌前,面對偌大的圖紙思索。她已經準備好一切,重振旗鼓,輕裝上陣,她要去奔赴下一個戰場。

次日中午,她打掃幹凈自己的地下室,和老板娘交代了要出一趟遠門。收拾行李的空檔,也和冰櫃裏凍得邦硬的韋明安道別。

十月末秋風幹燥舒爽,吹凈心靈。

巫染於下午兩點現身到達大廳。

從下午兩點到夕陽西下,巫染等待著,無意間,偏頭看t窗外燦爛交織的晚霞。雪白臉頰被虹光映得沁紅,如密湖中烈雲影彩。

叮咚一聲,盟友發來報備消息。

“巫嘉在Orchid,我會想辦法幫你。”

巫染滿意地笑了。

至此,好戲終於開場了。

.

電話鈴響,這是一通跨越大洋的來電。

徐經綸居然在非周末的時間段打過來。

“徐哥哥?”巫染接起,語調輕柔。

“這麽晚打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對面的聲線一如既往,低沈而磁感。

“怎麽,沒事就不能給染染打電話?”

巫染輕笑一聲:“……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徐經綸頗為讚同,“染染說的沒錯,我確實要盜些東西。”

“你的心。”

“是麽?”巫染玩味地暧語,“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用你的小經綸?”

“恐怕不太小吧。”徐經綸有些不滿,語調變幻,“要猜猜我現在人在哪兒嗎?”

“公司嗎?絡薇姐的家?東山公寓?”巫染至此還沒有察覺到端倪,“該不會是在匹茲堡機場吧,兩周前不是才做夠了嗎?”

“……不對哦,哥哥人在日壇路。”

巫染嘴角輕浮的笑意戛然而止。

“你找到了?”她語調驟然壓迫下去,“不錯嘛,徐sir,打算報警把我抓起來?”

“我怎麽忍心呢?”徐經綸嘆息一聲,“染染,怎麽總是把哥哥想那麽壞?不過,這次可是你不對哦,把哥哥嚇了一大跳。”

“……是麽?”巫染微瞇起狡黠的眼,“我警告你,別亂動地下室的東西,我手裏還有三年前在車上的錄音,而且你也不想讓絡薇姐知道你背地裏和我茍且的事情吧?”

“怎麽總是要威脅我,我們之間不能多一些信任麽?”徐經綸埋怨道,“染染都和我在一起快一年了,怎麽還那麽生分?”

“行,那我不和你生分。”巫染惡語,“現在,立刻,馬上!他媽的從我的地盤滾出去!出門右手邊謝謝,趕緊給我滾!”

“這恐怕不太行吧,染染。”徐經綸在居所四處轉悠,以巫染恰能聽到的腳步聲,“我得參觀參觀寶貝的秘密花園呢。”

“而且我還得帶走一些東西。”他說。

“……你是說韋明安?”巫染陰狠地,“你他媽敢?那是老子的東西!你敢碰他一下試試看?你信不信我真拿刀捅死你?”

“鄧拙樂和鄧拙園已經在查你了。”

徐經綸對小情人的固執十分不解。

“……你沒必要不處理一下。”

巫染因為他的話而抓狂:“徐經綸!那他媽是我的東西,該怎麽處理我說了算!”

徐經綸:“……還是哥哥來幫你吧。”

巫染瞠目結舌,“騰”地一下站起身:“徐經綸,你替我埋屍?你瘋了吧你!你要是拎得清,現在就該從這扇門走出去,繼續過你的上流生活,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可徐經綸並沒有立刻回應她。

瘋了!這人真是徹底的瘋子!

巫染在房間裏團團轉,伸手揉亂額前的碎發,低聲罵了句川城臟話。這條狗,徐經綸真他娘就是一條狗!她曾經還告誡柳妤,徐經綸此人宛若嗅覺靈敏的草原鬣狗,要是想扒著一個人不放,那可真是太難纏。

卻沒想到,如今一語成讖到自己頭上!

“聽到沒有,徐經綸,滾出去!!!”

野獸被侵犯了領地,露出鋒利的獠牙。

“你知道我,你敢動我的東西,我就敢動你的東西!你在乎的,徐氏?徐占?還是那些個有的沒的,你千萬別把我惹急了!”

“……我最在乎的就是你,小家夥。”

徐經綸在她平覆呼吸之後才如此回答。

“聽著,哥哥會替你擺平一切,不會讓鄧拙樂和警方查到你頭上。韋明安的屍體,我會托信得過的人去火化,你在韋家會所的烏蘭身份也會被我抹去。這間地下室,連同周邊的監控,別擔心,我都會幫你搞定。”

巫染胸膛起伏,緩緩轉動幹澀的眼珠。

“……我並沒有要求你做這些。”

“哥哥知道。但是哥哥也早就說過了,你沒法阻止我探究你。”徐經綸像在哄她,又像在說服自己,“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做什麽都可以。利用我,隨你便,滿足你。”

“即便要和我強行綁在同一條船上?”巫染冷哂,“我殺人,你埋屍?你難道是想要這樣嗎?……你並不知道我有多危險!”她還是頭一次如此苦口婆心地勸告某個人,“也許你現在甘願,但是等兩年約定結束的那一天呢?到時你會後悔和我綁在一起!”

“我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巫染在攤開一切之後如釋重負,“都說好了的,我回國之後,還是你走你的路,我走……”

徐經綸打斷她:“要是我不呢?”

“……什麽?”巫染的神經又被揪住。

“哥哥就是不想和你各過各的呢?就是要和你纏在一塊,裹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呢?染染,如果我想讓你永遠虧欠我呢?”

“……是麽?”巫染氣笑了,“賤人,你大可以試試看。無論你做到什麽地步,我都不可能覺得虧欠你……我們走著瞧吧。”

巫染冷靜地掛斷了電話,手臂扶著墻,閉著眼平覆,半晌將手機狠狠摔向了地板!

這個賤人!!

另一端,徐經綸捏著通話中止的手機。伸手捏了把脹疼的眉心,他重新直起身子。

推開那扇冰冷的鐵門,他最後回望一眼這間隱秘的地下室,和靜矗在角落的冰棺。

男人漠然關上房門,用鑰匙鎖牢。

隨後,義無反顧的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街角舞廳低沈神秘的歌聲。

鼓點密集,吟唱兇狠,如宿命的終章。

Wee to your life

歡迎光臨,你的人生

There's no turning back

開弓就沒有回頭路了

Acting on your best behaviour

請你行事隨心隨欲

Turn your back on mother nature

盡情釋到你的天性

Everybody wants to rule the world

所有人都想掌控世界

Of freedom and of pleasure

最大程度的自由與樂趣

Nothing ever lasts forever

世間萬物皆有終結

Everybody wants to rule the world

沒人不想讓世界俯首

“巫染。”徐經綸在城市的背面詢問。

“歡迎我光臨你的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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